天将明未明,小雨朦胧。
渡口一片浓雾弥漫,行人稀少,暮秋的早晨寒风刺骨,连一向驻守此地卖早点的商家都还没出门摆摊,鸾鸾却等在栈桥翘首以盼。
裘溜溜睡眼惺忪,打了个哈欠:“鸾鸾,你确定你大师兄今早就会抵达平江城?”
鸾鸾“嗯”一声,目光不离烟波袅袅的湖面:“我大师兄写了家信回来,说最迟今早就会到。”
她瞟一眼裘溜溜站都站不稳,还要靠在白羽身上休息的模样,关心道:“你要不还是回去睡觉吧,免得晨风冻着你。”
“那不行!”
裘溜溜当即拒绝,“我可好奇死你大师兄到底长什么模样!能俊到让你连陆云锦都狠心拒绝掉。”
这话一出,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。
白羽重重地咳一声,余光打量陆云锦神色。
鸾鸾尴尬得无地自容,压低声音警告:“溜溜,别乱说。”
裘溜溜这才反应过来,“对不起,我忘记当事人陆云锦也在这儿呢。”
这也不能怪裘溜溜,实在是陆云锦从出门开始就一言不发,像根沉默的柱子,只晓得跟在鸾鸾身边撑伞,裘溜溜脑子本就缺根筋,自然忘记他存在,说话也没顾忌。
&ot;无妨。&ot;陆云锦面不改色,语气淡淡,毫无波澜,似一汪死水,“裘小姐不必在意我的存在。”
反正,未婚夫做到他这份上,他跟死人也没啥区别了。
“……”
此话一出,渡口一片寂静。
裘溜溜拉着白羽默默站远点,小声嘀咕:“好一个怨夫。啧啧。”
白羽心中也感慨,自家兄弟好端端一个英雄侠客,怎么就变成这般舔狗了……真是世事难料,名满江湖的第一公子也会情路不顺,够倒霉的。
不知过了多久,裘溜溜站到脚都酸了,湖面的浓雾总算散去一点,商贩也陆续出来做生意,渡口有了人气,热闹几分。
鸾鸾眨了眨酸涩的眼睛,广阔的湖面上依稀驶来一艘船,越来越近,船头立着个高大的黑衣人影,湖风徐徐撩过,他墨发衣带飘扬。
鸾鸾眼睛一亮,仅凭一个模样身影,也能认出陈谓。
她激动地跳起来高抬手呼唤:“大师兄!”
陆云锦罕见她情绪有如此波动,心中又嫉又妒,攥着伞柄的手不由收紧。
裘溜溜听见鸾鸾声音,睡意顿时跑光,双手张开成喇叭放在嘴前,大声喊:“陈公子!陈谓!你快过来!鸾鸾在这等你一上午啦!”
船舱钻出一个瘦削的小子,打眼一瞧,喜不自胜:“大师兄,你快看,是小师妹!”
陈谓还没如何,他先跟只猴子一样,在船头又蹦又跳,“小师妹,我在这儿!我来找你玩啦!”
他动作过大,小舟左右摇晃起来,险些翻船。
陈谓擒住他肩膀,呵斥:“稳重些,别叫外人看笑话。”
唐醋鱼这才收敛情绪,但不服气:“我这不是瞧见小师妹亲自来接我,我心里高兴嘛!再说了,外人要看笑话就看呗,我又不在乎他们。”
陈谓听罢,只是摇头轻笑,没有反驳,亦不认同。
有些东西,不是你不在乎,它就没有影响。
裘溜溜撞鸾鸾肩膀,“那个小子是谁?怎么突然蹦出来了?”
鸾鸾轻笑:“那是我二师兄,唐醋鱼。”
“唐醋鱼?”裘溜溜咂咂嘴,“这名字怪有意思的。”
白羽吃醋:“打住,他名字再有意思也跟你一个待婚小姐无甚关系。”
裘溜溜哈哈笑,给他顺毛:“行行行,除了你,其他男人我可不感兴趣。”
白羽傲娇又满足地哼一声:“这还差不多,算你有点娶我的诚意。”
船只渐行码头,鸾鸾等不及跑上前,陆云锦怕她淋着雨,忙跟上去。
陈谓跳下船,径直抱了鸾鸾个满怀,将她举起来转圈圈,两人眉飞眼笑,皆是开怀模样。
陆云锦站在一旁,难堪又酸涩,从未如此刻这般具象化地感觉到自己像个小丑,此间,他倒有几分怨恨起早上的自己,非要跟着鸾鸾一块来,如今受辱,也是自找的,怪不了谁。
唐醋鱼将绳索套牢在柱子上,看着这一幕,不由埋汰:“还敢嫌弃我丢人,自己明明也不遑多让嘛。”
转了好几圈,鸾鸾脑袋都晕了。
陈谓放她落地的时候,她险些站不稳,陈谓抱紧她纤腰,他低头,仔细盯看鸾鸾好一会,目光专注,看到鸾鸾都不好意思了。
她目光飘移,呐呐问:“怎么啦?”
她抬手要摸脸,陈谓握住她手,用自己指腹摩挲她脸颊,声音温柔到能滴出水来:“今日怎上妆了?”
鸾鸾嗔他一眼,撒娇口吻:“明知故问。”
当然是为了见他才特地梳妆打扮。
陈谓笑笑,夸赞道:“很漂亮。”
鸾鸾心花怒放,双手抱紧陈谓健腰,脑袋埋他胸口蹭了蹭,十足小女儿家的依赖情态。
裘溜溜看得一脸姨母笑,“好甜呐,我从来没见鸾鸾这样对陆云锦撒娇过,看来陆云锦这下子是彻底没戏咯。”
陈谓听见她言语,侧眸去瞧她。
猝不及防跟陈谓对上视线,裘溜溜呆住片刻,娘诶,陈谓这双丹凤眼也太漂亮了,又锋利又优美,她毫不怕生,抬手打招呼:“嗨,陈大哥好,我叫裘溜溜,是鸾鸾之前在外结识的好友。”
又介绍:“这是我的未婚夫,白羽。”
陈谓礼貌颔首:“裘小姐,幸会。”
又和白羽打了个照面,“久闻白公子的侠名,今日一见,果真不凡。”
白羽拱手回礼:“不敢当,陈副使谬赞。”
银杏扶着张婵从船舱出来。
裘溜溜乍一瞧见,当即误会,嚷嚷:“陈大哥,你不厚道,你背着鸾鸾在外头找女人?”
唐醋鱼笑弯了腰,“拜托,裘小姐,张圣手和我大师兄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一对吧?”
张婵瞟他一眼,不置一词,心中暗暗生出几分不平。
陈谓倒怕鸾鸾误会,解释:“张婵与我一道去了彭家堡,救治龙音师太,这才顺路一块来平江城。”
裘溜溜了悟:“原是大名鼎鼎的张圣手。失敬失敬。”
鸾鸾从陈谓怀中退出来,看向张婵,微微一笑:“张医女,好久不见。”
张婵上下扫她一眼,还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,只是看着丰腴两分,看来她回家认祖后,日子过得还不错。
“赵小姐,别来无恙。”
虽是问好,但她语气是冷淡的,比清晨的秋风还寒峭几分。
鸾鸾早习惯她的性格,“雨停了,走吧,我们先回鸳鸯门,想必我爹爹早就准备好饭食,就等我们归家了。”
陈谓不屑地用余光瞥一眼失魂落魄的陆云锦,嘴角上翘的弧度讥诮,应鸾鸾道:“好。”
唐醋鱼喜上眉梢:“又能吃顿好的咯。”
鸾鸾笑道:“以后二师兄来我鸳鸯门,我天天都叫我爹爹弄好吃的给你吃。”
唐醋鱼:“那敢情好。”
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往回走,徒留陆云锦撑着油纸伞站在原地没动。
裘溜溜瞅着他都觉得可怜,白羽凑近他,道:“你要不先回明玉山庄?”
实在是,陈谓一来,鸾鸾眼里只有他,完全忘记陆云锦,那陆云锦还强留在这,也是自找罪受。